凌小汐吖

文风嗔怒喜悲全看心情。刚鼓捣了个公众号:凌小汐de私家酒肆,是随笔什么的乱七八糟。有人会想看吗?

#原创# 生若蜉蝣

来自某日听《若某日我封笔》的灵光一现,结合白熊的《蝉证序》的感触,但又都不同。

双男主友情向,大概有暧昧。

(依惯例有后记,这次的后记会另起一篇。)


以下正文。


——向每一个有内心坚执的写作者致敬。愿所有梦想都得以闪光。

 

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,窗外已是灯火阑珊。连这座城市喧嚣的夜生活也终有沉寂下去的时候啊。作家合上电脑起身抻了个懒腰,杯子里剩的咖啡已经冷透了,飘出比之前更清苦的香气。他看了看,随手倒进水池里,去打了杯新的。

胶囊咖啡机旁放着一只草编的小昆虫,是很粗糙的手作,只大概认得出轮廓——身体细弱,有硕大的翅膀和纤长的尾须。经过岁月洗礼,已经有点残缺了,头部也被摩挲得泛出光泽,和整体清冷的室内风格和现代化的咖啡机很不协调。

他抬起手想扔掉,顿了顿,却又放回原处。

“呐,这是蜉蝣呀。”他的脑海中又回荡起一个欢快的语声。那个人总是那么有活力,就算被嫌弃嘲笑也影响不了。“越是注定短暂的生命,越要活得灿烈精彩才行啊。”就像他的摄影作品,海浪,极光,日出,初雪……诉尽世间美好。

哪有人这样早早安排好自己一生的,就像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样。

(一)

作家以前并不是作家。当然了,自然没有人一开始就是作家。最初的时候,他只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小职员,不过喜欢写一点东西,偶尔向不太重要的报纸杂志投投稿,更多的时候,是一个人码字发在网上。

也没什么读者,他写给自己看。偶尔有人说一句“很好”,他就礼貌地回一句“谢谢”,也不会为了点击上升而加更,不会说“我会更努力的”这样的话,不会谁说喜欢什么就去写什么——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。

可这部机器出品品质是真的好——这话,当然不是他自己说的。是他那个朋友,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摄影师说的。

严格来讲,摄影师不算是他的读者。他们是先相识于一场不重要的朋友聚会上。什么样的聚会呢,他现在已经记不得了。只记得听说他写东西,那个人兴冲冲要了链接说要拜读一下。他就给了,也并没什么想法。大抵是客套,或猎奇吧。这年头上对写东西的人,大家的态度总很奇怪,新奇,却不欣赏,颇有些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的优越感。若写的是小说,还要再降一等,约摸着有点“玩物丧志”的恨铁不成钢。

可管他呢。

所以,几天过去那人发了几千字的长评给他的时候,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。居然真的认真看了,不仅认真看了,还看懂了,还写了这么长的书评。这是他写东西写了这么些年,从来没有过的待遇。

“你明明很优秀啊,居然没火,真的是奇了怪了。”发完长评还没完,还要兴冲冲地继续聊。

“大概是我更得太慢了吧。”他把长评存进一个文档,回复得好像漫不经心的。

“也有高产的时候啊。话说,你本来不是这个水准的吧,就算再写快一点应该也不会影响质量。”

你怎么就知道了。作家那时候在心里想。想完,又在心里补了一句:“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。”但发出去的话却是:“嗯,大概吧,不过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和精力。归根结底还是我太菜了。”

“从来没想过专职写作吗?你明明很喜欢也很适合,一门心思去做的话一定会很了不起。”

“挣不到钱的。还是要先养活自己才行。”

“好可惜啊。你如果专心写作,一定会是伟大的作家。难得有喜欢而且擅长的领域,不去做不会觉得后悔么。”

“可成年人是没有权利任性的。”心里觉得他说得对,但是又想,这个人还真是天真啊。

“这个年纪不任性,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。”

“大概是退休之后吧。”

对面突然沉默了。在他以为不会有下文的时候,手机一闪:

“真羡慕你们这些可以尽情憧憬以后的人啊。”

什么意思?他没多想,也没有再回应。

(二)

两个人倒是渐渐熟稔了起来。摄影师也不再写长评了,都是每次读完新的一更就兴冲冲地约他出来讨论,说很多关于人物和剧情的分析和感触。真难得,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能读懂自己字句罅隙里藏着的那些小心思呢。渴望被人发觉,却觉得挑明便落了下乘。没想到真能有人懂。

也有时候不说作品。水塘里的荷花开啦,上个星期养的小仓鼠长胖啦,买到了小众又好喝的咖啡豆啦,新鲜的樱桃上市啦,卡很久的游戏打通关啦,拍到了满意的照片啦……对那个人来讲,似乎生活里每一件小事都值得欢欣雀跃并为之庆祝。

虽然是性格完全极端的两个人,但是除开关于写作,居然也有很多其他的共同话题。那时候还不是作家的作家社交圈其实很小,这样一个朋友于他很是难能可贵。所以摄影师约他,他也总是乐意奉陪,不论是为了什么看起来不是理由的理由。

大概是因为工作的缘故,那个人去过很多地方。他摄影作品里的人、物、景,都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。那是一向安静内向的作家不曾感受过的世界。

“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,对于拓宽思路也很有好处啊。”在作家又一次惊叹于他照片的绝妙光影和背后观察者的巧思的时候,摄影师这样说。

“唔……工作那么累,难得有休假的时候就只想宅在家里。”被教导的人趴在桌子上,盯着排布在上面的斑斓风物,眼神里有炙热的向往和憧憬,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
“旅行也是一种放松啊。何况,作为未来要成为伟大的作家的你,目光可不是只在眼前方寸就行的。”对面的人靠着书架双手环抱笑得眉眼弯弯,低头看了专心致志钻研照片的人一会,突然弯下身子伸手挑他的下巴,促狭地眨了眨眼睛。

四目相对了几秒钟,作家就脸红着慌忙扭开头:“干嘛啊你有事说事动手动脚的。”

“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不是真话。”始作俑者一点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,笑得很坦荡,“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标准答案。就算是信奉要在年轻的时候努力赚钱什么的,可是很多事,过了那个阶段可能就不会再想做了。以后的事情,谁说得清呢。”

听的人目光闪动,没有肯定,也没有反驳,指着一张照片转移了话题:“这个好漂亮。”

照片上是一只昆虫,迎着光整个身躯都呈现出半透明的模样,纤细柔弱,却有着与躯体不相称的硕大翅膀和极长的尾须。明明是安静地匍匐着,却让人觉得那翅与须连同栖息的草尖都在阳光下微微地颤动。

“啊,这个叫蜉蝣。拍这张可不容易了呢。”摄影师正背对着他翻找着书架上的书,闻言扭头看了一眼,一派云淡风轻。

“‘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’的那个蜉蝣吗?”作家在照片上描画的指尖一顿,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。

“是啊。以前只知道朝生暮死的说法,却没想这小东西这么美。不怪诗经里说,‘蜉蝣之羽,衣裳楚楚’呢。”摄影师完全没看他,自然也没注意他神情的变化,语气依然平淡。

作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,没再接话。

倒是转回身的那人翻着手里的书和他讲:“对了,过几天送你个小礼物呀。”

“哦,好。”

(三)

作家以为他就是随口说说的,结果没过几天真的收到了。

一个草编手工,是个昆虫的模样,身体细弱,有硕大的翅膀和纤长的尾须。不像熟悉的任何一个物种。

“这是什么?”他拨拉了一下那东西短小的触角,触角轻轻地颤动了一下,扫在手指上痒痒的。

“呐,这是蜉蝣呀。”对方献宝一样又举高了些,直怼到了他的眼前。

作家看了许久,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手工粗糙的草编昆虫,和图片里那纤弱柔软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联系起来。

“你说是就是吧。”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来。他要是不接,大概这人就会一直举着吧。“见过编蛐蛐蚂蚱螳螂的,蜉蝣又是个什么说法。”

“你上次不是说好看嘛。呃,虽然这个不太像。”摄影师又笑起来,眼睛里有坦荡的天真。

“可美好的东西就往往脆弱而短暂。”作家把玩着那个小东西,眼神有点空茫。

“好过连美好都不曾美好吧?”对面那人一转身坐在了沙发扶手上,两条长腿交错着,反而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,“越是注定短暂的生命,越要活得灿烈精彩才行啊。不管来过的痕迹有多微弱,也要努力留下存在过的证明,这不就是作为每一个个体生命的意义所在吗。”

作家看向他,两个人目光交错了一会,都笑了。作家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你是真的很看得开啊,别人都为你提心吊胆又惋惜的,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吗。天妒英才什么的。”

“你相信天命有注定吗?”摄影师突然转过头,很认真地看着他。那目光,带着灼灼的温度。

“如果生命不曾限定长度,也许现在的我和你们一样,上学上班恋爱结婚,按部就班循规蹈矩。天赋也需要有契机展现才有意义,但如果我从不曾拿起相机呢。”

“也许若非如此,我不是我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他身上有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坚定和沉静,是作家从不曾见过的模样。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,自己这个朋友,也许生来注定与世俗不同。别人在意的,也许对他来说真的无关紧要。

行吧,既然当事人自己都这么说,自己又何必替他焦虑。

却不想,那人话锋一转,转到了自己头上。

“所以,不试试的话,你真的不会后悔吗?”

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遍问自己了。

作家从不曾回答,但是这个问题终究也在心底激起了涟漪,久久回响着。

——会后悔么?

(四)

会后悔的。

所以作家现在是作家。

这条路很艰难。奔三的年纪里放弃稳定工作去追求所谓梦想,听起来就不切实际。但他总是会想起好友当年笑着说“未来要成为伟大的作家的你”的样子。

那个人当然是最了解自己的。

喝完最后一口咖啡,作家把草编蜉蝣放回原处,全然没有了一点睡意。

想了想,换了衣服,提起一瓶酒,驱车去了郊外一处墓园。

简单的大理石墓碑旁有些野草,倒不大杂乱。看得出是有人一直照拂,但也算不得悉心,大概也有阵子没人来过了。墓碑上,是摄影师笑得灿烂的模样。这张照片作家竟没见过,但听说,是主人生前自己挑的。

墓碑上没有生平,名字下方“摄影师”和触目的“享年32岁”并排。除此之外,一片干净。果然是他,活着的时候尽全力让人生斑斓绚烂,离开的时候一身孑然,就像烟花绽放过后的夜空。

“我现在算是个作家了,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伟大。你还在的时候一直没勇气,还真的是对不起啊。”作家随便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坐下,开了酒瓶,“还是这样随便一点比较开心。平时都要装得像成功人士,这么多年了也还没习惯。果然还是学不来你那么无所顾忌啊。”

“这些年也没来看过你。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。”作家喝一口酒,在墓碑前洒上一点,再喝一口。依稀还是当年两人推杯换盏的时光。

“这些年就好像较劲一样,也不知道是想证明给谁看。”

“过得不好的时候和自己赌气也和你赌气,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想摆脱你还是模仿你。”

“那个时候总是想,你呀,怎么能这么无所谓的呢?旁人可怜你,可你是不是心里才觉得他们可怜。那我呢?”

“你说得对,也许天命有注定,命运的残酷也是契机。若非如此,你不是你。而我,终于想试试去成为和你一样的人了呢。”

“不过,好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。”

“终归是,你这样的人,天上有地下无。怪不得,人间不许见白头啊。”

喝尽最后一滴酒液,作家望着墓碑上熟悉的俊朗面容,目光渐渐空茫。

那个人,一直都是自己最羡慕最想成为的模样啊。活得洒脱自在,走得安静从容。自己憧憬他身上的不可得,觉得他天真,又嫉妒着那样的天真。有些人,纵是如昙花一现,也足以留下让人一生回味的剪影。

生命的形状,从来都和长度没有什么关联。

而自己,可以在生命的末尾说自己这一生足够值得吗。

(五)

思绪缥缈间就恍惚回到几年前,街边小摊吊着一盏昏黄的灯,灯下是喝到尽兴的两个人。

——“人生苦短吗?”

“不,就因为已经很短暂了,又为什么还要苦。越是知道难得,才越想要留住美好和幸福,一瞬间也好。但很多个一瞬间加在一起,不就是长长久久了吗。”大概因为喝多了酒,他那双清亮眸子里难得起了层雾,影影绰绰地晃着,像轻烟笼着的远山,缥缈又深邃。

“我所经历的,所感受的,都真实而鲜活,我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可能比许多人一辈子还要多,也很努力地留下了我眼中的世界。”

“大概,只是按了快进,提前看完这一生而已,并不会有什么遗憾啊。”

彼时他们看着对方,知道对方都有千言万语,但是,都不必说。

哪怕今日一别,已是永诀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2019.11.18-2020.1.14,完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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